董乐山：“翻译家中的翻译家”
发布时间：2023-12-12
作者：张瑞
“他面容瘦削，看上去很像林肯的人物，个子高出一般的中国人，背有点驼，一头浓密的黑发留得很长，双眼炯炯有神，鼻梁很好，颧骨凸出。一个非常精明的知识分子的面孔。”
这段生动的文字，是美国记者埃德加·斯诺所著《红星照耀中国》中对毛泽东同志的外貌描述。通过作者逼真细腻而又不失幽默的笔端，再现了伟人坚定、纯粹、真诚、睿智的形象。《红星照耀中国》的曾用译名是《西行漫记》，是谁真正赋予埃德加·斯诺《RED STAR OVER CHINA》翻译成“红星照耀中国”？他就是我们宁波籍翻译家、作家董乐山。今天就让我们的思绪跟随着《红星照耀中国》的闪闪星光，走进董乐山的“光辉岁月”。
一
董乐山，1924 年 11 月 14 日出生于宁波一个从事染料生意的商贾之家，曾先后在私塾、教会小学和教会中学读书。1937 年 7 月，抗日战争全面爆发，他被迫转学到租界里的上海光华大学附中继续学业。在那个中国人民饱受战火摧残的年代，董乐山亲眼目睹了日本侵略者的残酷暴行和国民政府的绥靖妥协，受爱国民主进步思想的影响，他常以小说《家》中的大胆叛逆者觉慧自比，少年的心底埋下了为真理抗争的种子。
1940 年 3 月，国民政府汪伪傀儡政权成立，无耻要求上海光华大学附中悬挂伪国旗并向汪伪政权“登记”。听到这个消息后，董乐山义愤填膺，作为全校学生推举的21 名代表之一，董乐山和代表们与校方据理力争，迫使校方让步未去“登记”，但因此被“勒令学”（变相开除），并上了黑名单。
1949 年上海解放，董乐山没有随他的朋友们离开，而是毅然决然地留了下来，立志为新中国建设发挥自己的智慧和才干。次年，董乐山就考取了南下上海招聘翻译的新华社外文部。
1956 年，新华社成立翻译部，董乐山担任业务秘书，其中一项工作就是负责为《参考消息》编译文稿。同年，《参考消息》筹备改版需重新设计报头，经董乐山和相关同志再三斟酌，最终决定从鲁迅手迹中选定，“考”“消”“息”三个字很快就找到了，唯独“参”字 难觅。最后费尽周折在鲁迅的一封书信手稿中找到了这个“参”字。经过一番加工处理后，《参考消息》报头便诞生了。现在大家看到的笔力沉稳、自然古雅，结体内敛而不张扬、线条含蓄而有风致的《参考消息》报头，就是当时以董乐山为代表的老一辈新闻人的心血之作。
二
董乐山一生译著颇丰，主要有《红星照耀中国》《第三帝国的兴亡》（与人合译并校订）《苏格拉底的审判》《一九八四》《巴黎烧了吗？》《第三次浪潮》等译作。其中 1963 年首次由世界知识出版社发行的《第三帝国的兴亡》，奠定了他在翻译界的地位，现在还被一些大学的英文系当作翻译教学的范文，但真正让他出圈为大家所熟知的当属《红星照耀中国》这本书。
《Red Star Over China》（红星照耀中国）是美国记者埃德加·斯诺 1936 年 6 月至 10 月在陕甘宁革命根据地采访所见所闻的真实记录，那张英气逼人头戴红星帽年轻时的毛泽东照片就是来源于此书，后来被国内外报刊广泛采用。1937 年 10 月，他的采访录在伦敦出版后，立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，西方舆论高度评价：“此书对中国共产主义运动的发现与描述，如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，是震惊世界的成就！”
随后，国内在胡愈之的组织筹划下，翻译出版了第一个《Red Star Over China》的全译本。该书名如果直译是《中国天空上的红星》，考虑到当时的政治环境，为掩人耳目，书名译作《西行漫记》。这本书一经出版，就受到众多有志青年的追捧，短短几个月就重版了5次，印数高达 8 万余册，很多人在这本书的指引下，跋山涉水，冲过重重封锁线奔赴心中的圣地—延安，投身到如火如荼的革命中。
1975 年冬，三联书店约请董乐山重新翻译 《西行漫记》，董乐山欣然应允。当在翻译《Red Star Over China》中的 单词“over”时 ，他 冥思 苦想 ，怎 样翻 译 才能达到既忠于原作而又意会传神呢？“over”在《英汉大词典》中的解释是“笼罩”“（势力）在……之上的意味”，他灵机一动，何不译成“照耀”呢！就是这样充满创造性的神来之笔成就了今天的经典之作《红星照耀中国》。董乐山的译本出版后，受到了学界的高度评 价，成为《Red Star Over China》最经典、最权威译本。
《红星照耀中国》
三
董乐山一生虽历经坎坷，但隐忍、坚毅、执着的他最钟爱的还是翻译事业。作为翻译家，他作风严谨细致，思想内涵深邃，是一位难得的信达雅俱佳的大家，被誉为“翻译家中的翻译家”。
他曾在与青年学生交流中说：“要做好文学翻译工作，首先要对原文有透彻的理解；其次在准确表达原文的前提下，要提高汉语表达能力；三要具备各种学科乃至社会生活的丰富知识，要勤问多查，多加留心随手记录。”他还曾提醒青年翻译者说：“即使是一个自以为十分简单明白的句子，也不要掉以轻心，或者自满。”
他是这样要求别人的，自己也是这样做的。在翻译斯诺夫人《我热爱中国》时 ，其中有 一 句“He was from Missoun”,若是大意，就不会在这句简单的话里发现问题，但翻译家敏感的直觉告诉他：这里有奥妙，因为大家都知道斯诺是密苏里人，何需斯诺夫人再次提醒呢？他没有放过这个细节，而是认真地查阅字典，果不其然，这句话原来是个成语，即“他是一个爱追根究底（或不易轻信）的人”的意思。
董乐山对待翻译工作精益求精、严谨认真、勇于超越的态度在学术界、出版界赢得了很高的赞誉，也赢得了读者的尊敬和认可。《读书》杂志前主编沈昌文这样称赞他：“董乐山先生在翻译书籍时非常谨慎，他精心挑选经典原著进行翻译，对原著的内容、主题思想和精神追求都有较高要求，而不是单纯为翻译而翻译，董译有启蒙作用。”作家王蒙也说：“董乐山先生的翻译作品得风气之先、开国人眼界，净化了国内学术氛围。”
现如今，董乐山严谨求实的研学作风和他的译作《红星照耀中国》闪烁着璀璨的光辉，激励着新时代的我们传承精神和执着坚守，自觉肩负起时代赋予的光荣历史使命，砥砺前行。